烧纸阁楼

《第十二年》本篇里有很多东西我都轻易带过了，或者压根没解释（比如为什么吉尔会暴起扑了卡洛斯），因此补上吉尔POV，探索一下那一段时期职场失意的吉尔·境泽·瓦伦丁的心境。

小论文一篇，平铺直叙一点都不exciting，字数3K+。

====

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我爱你已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永不能忘。

——法语民谣，《在清澈的泉水边》 

- 2010年5月18日，奥兰多 -

她不需要度假。

吉尔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下这个结论了。

这会儿她一个人在湖畔公园的长椅上闲坐着，身边是喧闹惊呼的人群，因为五月傍晚的太阳正在天空中烧出充满戏剧感的霞光。有一个遛狗的年轻姑娘为了拍照驻足了太久，而她的小狗又充满了好奇心，自顾自地蹦跶到了吉尔这里来。姑娘找过来的时候，小狗已经和吉尔玩了好一阵子，正冲着她欢快地摇着尾巴。

“尼禄很喜欢你。”姑娘热情地对吉尔说。

“这名字很酷。”

“是吧？”姑娘看着吉尔摸它头顶的白色短毛。“它每次出来都要陌生人摸摸头，不至少被摸一次就不愿意回家。”

吉尔带着不经心的善意和些许的怀旧与他们道了别。她想起多年前自己也养过一只小狗，但因为工作太忙最终送给了朋友……要是现在重新养一只会怎样呢？

大概不会有什么起色。

——又来了。

这个月以来，她几乎试了所有的东西：夏威夷的阳光沙滩，奥兰多的艺术博物馆和大学图书馆，甚至过山车（吉尔和过山车！没有人会信的）。加勒比沿岸的风光葱翠浓郁，每个人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愉快气息，而让这美好的一切成为业火中万劫不复的焦土、流涎的厉鬼爬行着啃咬一切的地狱，可能都不需要一天的光景——这个想法如影随形，佛州已经进入了湿热的夏季，她处在人群中却再也不觉温暖。她也去了塔拉哈西的自然森林公园，在偌大的湖上独自划船，环绕四周的丛林静默无声，一如侵蚀着她那无形而又巨大的无力感。每一次划桨时，水流碰撞发出的声音是那样空洞，她什么都不去想，渐渐地也不知道自己要划向哪里了……

克里斯不时会给她打来电话，跟她汇报事情的进展，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进展。今天她也终于能够狠下心来告诉他不需要再这样做了。他一开始没能理解，但她诚恳地对他说，这样除了让她感到更糟糕之外，没什么意义。最后他才妥协了，让她好好休息，享受假期。

但她不需要度假。

吉尔一直将过去十年看作是她职业生涯的高峰期。经历了浣熊市逃生后的短暂低潮，蛰伏五年，她最终在2003年与克里斯一举整垮保护伞，这是名副其实的高光时刻，但在她心里也只是另一个开始；至于威斯克的实验，不可否认给她留下了终身抹不去的痕迹，但她从这场折磨中存活下来了，也促成了威斯克的落幕。

她从未想过这本该是战功的痕迹如今却成为了她的污点。去年她在BSAA的实验室里忍受了一整年的无聊，最后他们放她出来，告诉她有新任务正等着她的时候，她满怀期待……然而未想传说中的新任务却是让她到纽约总部去当“生化武器顾问”。

“是我的恢复观测指标里面哪项没合格吗？”她第一反应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解。

“不……你的数值都很好。”克里斯皱着眉头，吉尔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但上头认为实战工作可能不再适合你了。”

吉尔试着从他的话里揣测这件事的结症。35岁。这确实是他们会让一般的女特工从实地考察阵营退役的年龄。在他们看来，她也就是“一般”中的一员吗？

“然后你也同意，觉得我应该去坐办公室了？”

“吉尔，我从来不质疑你的实战天赋和能力，但他们不是全无道理。这样你会更安全。”克里斯用实事求是的口吻说着，“上面并不需要你马上做决定。你可以放个假，一两个月，再多也行——“

“放假？”她没能忍住，打断了他，“克里斯，我已经在实验室里发霉了整整十二个月，假期是我现在最不需要的东西。”她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了火药味，只剩叹息。她不应该冲着她最信任的伙伴发脾气，这完全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办法……她当然远比“一般”更有价值，但在经历了长期的人体实验外加一年的空白期后，在组织眼中，她很可能已经失去了优势。意识到这一点，吉尔逐渐感到无力，克里斯关切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如果你想回到现场工作来，我会为你争取的，但恐怕不会马上有结果。”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安慰，他真的会这么做。“给自己放个假吧，吉尔。离开这儿，去一些远一点的地方。”

结果来看，她并没有去多远。在春末夏初飞往国人的度假胜地，怎么看都是个连思考都放弃了的随波逐流的选择。暮色渐深，不远处有街头艺人拨弄吉他唱起了忧郁的歌，颤动的舌音仿佛延展了空气——在这北美的最南端，拉美的语言是日常的一部分，这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他也是个经常哼歌的人，卡洛斯。她那屈指可数的与流泪相关的记忆里，其中有一个就是他断断续续地哼着歌陪她度过噩梦惊醒后的不眠之夜，那时的她想让他闭嘴，但却没法开口……而现在的她，若是回忆起那个遥远的夜晚，那燃烧整晚的火光就会透过时间的薄纱，氤氲出微弱的暖意来。

他如今在哪里？在做什么？如果他还是那样机灵，运气也不太差，那他多半还在这个国家，甚至有可能就在这个州，没准正牵着老婆孩子在夕阳下漫步，就像此刻她身边无数幸福的人一样；或者他还是选择了在花丛里游荡，她想起他那张老爱讲俏皮话的俊脸，他是个天生的浪子，没有姑娘会不为所动……

吉尔微微勾起唇角——毋庸置疑，他是一个美好的回忆，随岁月渐长而日渐淡薄，她从来不奢望他们能够再次见面。但谁又能断定，她选择来这里时，真就没有怀抱一丝一毫的的妄念？

走吧，不能老在一个地方自怨自艾了。

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迈阿密。

只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那虚无缥缈的妄念却在那儿成了真。

----

- 2010年5月20日，迈阿密 -

在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吉尔都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这一天，她愿意相信命运大概是在百无聊赖的旁观中插了一手。毕竟，她出门这么多天，偏偏在这一天路遇暴雨；迈阿密那么大，她偏偏要在这个点走在这条街上；而这条街上少说有十五家大同小异的酒吧和咖啡厅，她偏偏躲雨躲进了他的这一家……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真希望能够微调一下他们重逢的场景。进门没多久她就知道吧台那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她以犀利的眼神反攻回去，却差点丢了魂——哦不……那是他，不是吗？头发剃短了些，比当初要清爽多了，但还是留着与他合衬的胡茬……来真的？今天？看他那双眼睛，浣熊市渐行渐远的地铁站台……他的视线就像当初一样追随着她，她一直骗自己说她已经不再记得那双眼睛……不，不要今天，天呐……不要让我在今天、以现在这种模样遇到他。

即便如此，她的双脚还是把她带到了他身前。

“……卡洛斯？”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而他的笑容与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坚定又确信。

“吉尔。”

----

自那天以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分享时间。重燃一段久违的友谊，十二年的空白更像是提供了氧气——她了解到他有了为之奋斗的愿景，一种悲天悯人的正义感仍在他的血液中流淌；她也几乎把自己一切都告诉了他：她经历过的、正在经历的，都遇到了他开明的共鸣，满载着他特有的风趣和温度。

但这并不就是全部，他们之间失却又渴望被找回的，不仅仅只有友谊。

从以前开始，他那蓬乱的深色外表中就似乎有一种原始的魔力，让她一不留神就会看得太久。这种感觉延续至今，十二年岁月并没有为他原本就早熟的轮廓增添更多额外的沧桑感，只是让他的举止言谈更为沉稳温厚；日常的锻炼使他保持了挺拔而健硕的体型。他还会喊她超级警察，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个傻里傻气的昵称。还有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专注，仿佛在他眼中她就是世界的中心。

他们未曾谈起当初的离别。吉尔倒是很清楚，那一天哪怕就回望他一眼，她都有可能跑不掉了。她怕得要死，怕那个月他们平静祥和的隐居生活只是灭顶的前夕，怕再这样下去等着他们的只有保护伞疯狂的追杀和抹除……于是她落荒而逃，不愿再去想象任何他们可能共有的未来。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在扩充BSAA阵营时把卡洛斯排除在外的行为。这终究不是他的战争。但当她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却遭遇了始料未及的东西——

他的愤怒。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他。他向来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即便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克制，但苦痛还是彻底渗透了他的话语，述说着他原本都忘了活着为何物，她才是他这些年来走下去的动力……

吉尔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他的双眼红了，还在极力隐藏声音中的颤抖，说他每次看到流星都会祈祷她还活着。

这个惹人怜爱的傻子……

在那一刻，她想，做点什么都好，只要能够吞掉他所有的苦涩……于是她采取了行动。她知道这很可笑，她——吉尔·瓦伦丁，以保护辉煌而脆弱的人类文明为毕生使命，最终却因为一个人把她当成了全世界而感到了满足。

但是她愿意。他妈的全心全意地愿意。

一旦她做了这个决定，他们之间的一切将势不可挡。

End.

----

1. 开场NPC小狗的名字：没错故意的，顺便说一句遛狗那姑娘大概叫姬莉叶

2. 为了写开头那段，wiki了一通佛州的城市和景点，感觉自己都能出攻略了

3. 原谅我沉迷挖掘职场失意的吉尔，但我控制不住寄几啊！其实也没错啊如果卡婊是老板，纸片人是员工，那吉尔就是被冷藏了啊，这不就是职场失意吗！而卡婊从RE3之后就雪藏了卡洛斯，身为玩家跟他有21年没见，比吉尔的12年还多……其实我两个文都是暗喻啊同学们你们感受到了吗！（没有谢谢

最后说点正经的。最近在搞《第十二年》的英文版放AO3，同时读了好几篇个人觉得很棒的作品。撇开母语写作的优势不谈，有些好文对角色的深挖和细节的体现真的让我自惭形秽。这篇《吉尔的故事》本来在我心里是可写可不写的，受了上述刺激最终还是决定写出来。感觉最后写成了小论文，怕是把大家都看闷了。为了平衡，过几天可能会上个甜齁的番外篇啥的（tui，你本来就有打算写番外篇）